貓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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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昏暗的室內被藍色的燈光照亮,桌邊的立體影像投影機射出光線,在空中繪製出了好幾個人形。有些人形在辦公椅上翹著二郎腿,有些人形則是嚴肅的立正站直,還有些看不太出是不是人形的影子。

「紫微-4,你這提案…………是認真的嗎?」一道藍光中,穿著海灘花襯衫的男人端正地坐在辦公椅上,邊仔細端詳著手上的文件,邊輕輕搓揉著他的大鬍子。

「當然,絕對認真,1000%認真的。」在場唯一一個並非由光線投射而出,而是真的站在桌前,把一疊寫滿密密麻麻研究資料的文件灑在桌上的男人,雙手撐著桌邊,一字一句充滿了魄力。

「…………我覺得不行,你最近壓力太大了。」一個女人說。

「我們從來沒有試過,而現在正是嘗試的最好時機。你們沒看資料嗎?這半年的死傷率是近十年來最高的,我甚至聽到不少關於「跳槽去GOC」的風聲了。我以前會把這種謠言當成玩笑,聽過就好,但現在的狀況不允許我這麼說。」

「呃……但是再怎麼說,這提案也太…………」女人扶著額頭,滿臉的不可置信。

「我贊成。最近各大站點的氣氛確實非常糟糕,需要有個什麼去轉移注意力。無論結果是好是壞,至少可以讓員工有個關於生死以外的話題。」翹著二郎腿的男人,一手拿著幾頁資料,另一手拎著加滿冰塊的威士忌,啜飲了一口。

「謝謝你,天市-5。活動時間就一天,一天而已,拜託妳了,太微-8!」紫微-4雙手合十,低下頭來。

「…………我不知道……這聽起來實在是太荒謬了。」女人從桌上堆成一座小山的薄荷糖中,拿了一顆扔進嘴裡。

「有何不可呢?」說話聲音混雜著電子聲,使得辨識聲音主人的性別與年齡十分困難,而立體影像投影出的是卻是一顆銀杏樹的模樣。

「紫微-4,到時候你也會在Site-ZH-16的,對吧?……你確定不是為了私慾而寫出這個提案的嗎?我記得你的女兒也在那個站點對吧?你不會是想看看你的女兒扮成那個樣子,才提出這個案子嗎?」銀杏樹的樹葉輕搖,掉落了些金黃色的葉片。

「不,我的老天,她已經29歲了,已經是大人了好嗎?天市-1,你為什麼認為我會有那種幼稚園學童的家長的思考方式?」

「呃,容我打岔一下,你上禮拜還用加密急件公文的方式對全三垣成員炫耀你女兒工作的照片哦。」海灘襯衫男無奈的說。

紫微-4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那個照片不能算炫耀……女兒!……做父親的事,能算炫耀麼?」

「…………唉……我的同事為什麼都是神經病啊……」女人撕開第八顆薄荷糖的包裝紙,使勁的咬碎糖塊。

關於於各站點內實行貓耳日以達令員工娛樂效果之提案報告書總頁
提案人:紫微-4 提出日期:201█/10/22
因上半年之ZH-100事件以及其他多起異常收容突破造成之大量傷亡,即使已進行內部人員及設施相關調整,依然無法提振士氣。

有鑑於今年之員工士氣為ZH分部於西元200█年以來曾紀錄過的最低值,員工之精神狀況不佳將嚴重影響到工作效率,並造成收容上的危險性,我方於此提出「於聖誕節當天進行以貓耳日為名之聖誕派對」之提案。

派對內容如下:

•所有人員當天於站點內應強制配戴貓耳髮箍裝飾

•當天應盡可能排開所有事務與會議,確保站點人員有足夠的時間進行交流與娛樂

•不配合者、無故請假者或於站點內躲藏者將予以扣薪處分(待議)

•站點將於指定地點免費提供點心

•聘請具有攝影專業技巧之基金會人員於站點內進行攝影與照相

關於經費由來:

預估費用為十二萬八千美元,由紫微-4全數支付天市-5、紫微-4、天市-1共同支付。貓耳部分使用MTF 車肆-8“血拼人潮”於上週收容SCP-ZH-███中壟斷之兩萬餘對無異常之貓耳髮箍裝飾品將可節省部分經費。

Site-ZH-81的艦上郵局,雖然是間郵局而已,但實際上負責的勤務並不止有收發包裹,或是寄送信件等等的基本服務。出於工作關係,郵局工作人員對於艦上的人員分布非常熟悉,完全知道什麼時候必須去哪裡,才能找到什麼人。

不過這無法套用在Reverberate博士身上。

迎面而來的清晨海風挾帶著些許的溫和鹹味,只要是長年航行於海洋之間的水手,都能瞬間分辨出這太平洋專屬的平穩氣息與令人思鄉的溫暖水氣。

「啊,是丹澤先生,請您挑一個吧。」手腕偶爾發出一些機械聲,希望這樣不會嚇到人——Site-ZH-81艦上郵局職員白明夷,端著一箱裝滿各式各樣貓耳髮箍的箱子,在站點裡四處走動。

制式的綠色郵局制服,是她非常喜歡的衣服。在有相當程度的保暖效果的同時,也有著類似水手服的可愛矩形衣領設計。在這套比她所擁有的其他衣服都好看的制服之外,一個咖啡色的貓耳髮箍固定在她的頭上,與她的髮色相稱。

「喔,今天是那個吧,我知道的。話說,妳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黑髮斯文的男子露出微笑。他是研究員丹澤,是比白明夷還晚登上Site-ZH-81的後輩。

白明夷笑了笑「偶爾會經手先生的信件而已」她這麼回答。當然不能照實說出郵局工作人員必須先把登記一共超過一千人的名冊與照片完美的背下來這件事,不然上司會拿著拆信刀殺過來的。

丹澤伸手從箱子裡隨意的撈了一個髮箍出來,然後似乎有些害羞的戴到了他那在末端由深黑轉為湛藍的頭髮上。

「我戴起來會很奇怪嗎?」他問。

「不會的,您戴起來非常的合適。」才怪,世界上沒有人會適合這種東西——白明夷本來是這樣想的,不過今天在站點裡看見的,那些彷彿是為了貓耳髮箍而生的人們已經無數次的洗刷了她的三觀。原來世界上有人類這麼適合不屬於自己身體的器官嗎?不過她大概是最沒有資格說這話的人。

至於丹澤適不適合這黑色的貓耳呢?白明夷不太確定,她很不會判斷大好大壞以外的人。不過就她來說,丹澤應該算是適合,大概啦。

「謝謝。」看見白明夷露出微笑,即使雙方都知道,僅僅是制式的營業用笑容,丹澤還是打從心底開心了起來——他喜歡周遭的人們展露笑容,尤其是

「需要我幫妳拿嗎?我現在有空。」丹澤伸出雙手,示意要白明夷把箱子遞過來。雖然出自單純的好意,但這已經是自白明夷登艦以來,第四千多次有人想要幫她搬東西了,只因她身上的一些「小毛病」。

「不用了,謝謝,我行的。」白明夷笑著點頭,接著邁出步伐,準備尋找下一個沒有戴上髮箍的獵物。

在她走過丹澤身旁不到一個呼吸的距離,丹澤叫住了她。

「那個……可以多給我一個髮箍嗎?最好是咖啡色的。妳大概沒辦法找到那個人吧。」

瑟蒂亞喜歡坐在艦橋的邊緣上,望著那時而平穩,又偶有起伏的波浪。她能夠感覺到父親的靈魂寄宿在這艘航空母艦上,就像是坐在父親的膝上看海一樣,穩定的船身不因波浪而有任何搖晃。

她的人生中,自從遇到了Reverberate博士後,又遇見了好幾位稱得上是好人的人,令她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運氣在遇到Reverberate博士才回到身上。她能夠有手邊這一包難得的巧克力餅乾也是拜那位喜歡在廚房做菜的好人之賜。在艦上可沒有那麼多好吃的玩意,巧克力餅乾尤是稀有。

通常而言,她會帶著一壺咖啡,或許偶爾會有從艦上廚房拿到的,早已涼掉的點心,在能吹得到海風、看得見日出的地方,享受這平穩的生活,或至少是一個平穩的早晨。

然而今天沒辦法。

「瑟蒂亞小姐,這是您的髮箍。」突然出現在身邊的聲音,著實嚇了瑟蒂亞一大跳,巧克力餅乾差點滾進海洋裡,幸好有即時抓住。

「什麼髮箍?」眼前的男人抱著一個大箱子,箱子裡裝滿了各式各樣的可愛髮箍——那些和瑟蒂亞一輩子沾不上邊的可怕玩意。

「您不知道嗎?今天是貓耳日,是三垣正式決定的活動哦。」戴著墨鏡的瘦小男人說。不知為何,他穿著明顯過大的實驗袍,而且縫縫補補到了非常誇張的地步,理論上應該是沒有人會想要這種實驗袍了——艦上商店的實驗袍出售數量甚至比泡麵還要多。

「……我認識你嗎?」比起什麼髮箍跟什麼節日,這種惹眼的男人不應該不在她的記憶庫裡啊…………這麼想著的時候,男人硬塞了一副極度不適合她金色髮絲的粉紅色貓耳到她手上。

「不認識很正常的,畢竟我平常不太從工作室出來活動。」

「工作室……?等等,你是哪個單位的?」但男人只是嘴角稍微的上揚,接著哼著奇怪的小調掉頭走去。

「喂!等等,你…………」瑟蒂亞站起身,想追上那奇怪的男子,卻突然感覺到一絲異樣。那個事情發生了,她必須去那個地方,是她的直覺告訴她的,從來沒有錯過。

「啊啊啊,麻煩死了啊這個。」她只拎起保溫杯,把貓耳髮箍胡亂的插在頭上,連換個更好看的顏色的機會都沒有,丟下誘人的巧克力餅乾,直往艦內狂奔。

是貝多芬的第五號小提琴協奏曲。

「我進來囉。」丹澤輕輕的敲了兩下門,而琴聲沒有中斷。他知道那是允諾的意思,於是推開了門。

雖然他不希望在不正確的時機走入她的空間,但兩人之所以會走到這一步,可以說是差勁的開門時機造成的偶然。若是沒有那次意外,兩人不可能會成為這種關係。

那咖啡色長髮飄逸的女子,依舊背對著他。在晨曦的懷抱下,拿著琴弓的手與琴弦綻出了丹澤熟悉的曲子,藍色的圍巾在晨光的照耀下無時無刻變換著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

「我帶了個東西給妳。」丹澤看著眼前的景象,不自覺的露齒微笑。Reverberate博士演奏到了最後一個小節,在絲滑流暢的琴音下奏出最後一個音符。

「什麼?」Reverberate博士放下肩上的提琴,轉過身來。

「這個。」丹澤手上拿著的,是剛才要到的,一個額外的咖啡色貓耳,和Reverberate的髮色相同。

「…………你頭上那是什麼?」定睛一看才發現,丹澤的頭上也同樣的長出了一對稱得上是可愛的貓耳,樣式與他手上的髮箍相同。

「今天是……妳是不是又沒有看郵件了?」

「我昨天才從Site-ZH-50回來,沒有時間看。」沈溺在昨日的回想,興奮之餘,Reverberate還不時偷看著丹澤頭上的髮箍,試著不要把笑意表現在臉上。

「今天是聖誕節啊,這總不可能忘記了吧?」丹澤走近Reverberate身邊,這讓Reverberate博士更加的想發笑,因為那對耳朵在她眼裡實在是再適合丹澤不過了。

「然後啊,上頭決定要辦個什麼貓耳日來提振士氣,所以…………」丹澤舉起手上的貓耳髮箍。

「沒興趣。」雖然這麼說,但Reverberate博士依然把手伸向桌上,目標是她的相機。她對自己的貓耳毫無興趣,但可從未說過丹澤不可愛了。

說時遲那時快,丹澤在Reverberate拿起相機的同時,硬是把髮箍戴到了Reverberate的頭上,原本就十分端正的面孔突然多了副柔軟的貓耳朵,丹澤發現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喔喔,好可愛。」

「不,才不可愛。」

「就承認了吧,超級可愛的。」

「別鬧了,很無聊。」

「超級,超級可愛的。」

「哪有。你比較可愛。

「妳剛剛說什麼?」

「……………………」

「妳剛剛是不是說…………」

「我接下來還有事要辦,先走了。」Reverberate打開窗戶,靈活的抓住窗框,蹬出雙腳。無奈的是那藍色的圍巾遮掩不住臉上的潮紅。

「Reverberate博士!妳是不是又要跑了!」突然出現在門口,瑟蒂亞看見了止不住笑容的丹澤和半身跨出窗外的Reverberate博士,也沒注意到自己的耳朵歪掉了,試圖伸手抓住逃到一半的Reverberate。至於那包丟在原地的巧克力餅乾,之後會被路過的郵差撿回去和某個神性實體分贓,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海風依舊吹拂著,吹過那滿載回憶的甲板,與即將展開的,嶄新的未來。

我們應見之物有如此之多,而未見之物亦如此之多。無論是去了哪裡冒險、遇上了什麼大事件;又或者從未離開過一個地方,喜愛熟悉的事物圍繞於自己身旁,卻總是能夠體會到未曾經歷之事。

而每一件事,都值得用心靈的快門牢牢鎖住。

因為,我們是那最美麗的生靈,而我們是如此的愛著自己。

Site-ZH-81,今日依舊航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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